梅雨时节,老街的屋檐垂下细密的水帘,吕宇峰坐在自家作坊的窗前,指尖抚过一把破损的油纸伞。伞骨是湘妃竹,伞面是手工桑皮纸,绘着淡雅的墨梅——这是祖父留下的最后一件作品九鼎,如今已残破不堪。
“做伞的人越来越少了。”他轻声自语,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吕宇峰决定复原这把古伞。
寻料的路比想象中艰难。为找合适的湘妃竹,他三赴湖南山区,终于在一位老农的竹林里找到了纹理细腻、竹节均匀的五年生湘妃竹。砍竹需在立秋后,竹汁饱满又不至太多水分。他亲自挑选,亲手砍伐,仿佛在与每一根竹子对话。
“现在谁还这么讲究?”老农不解。
“伞有伞的尊严。”吕宇峰答得简单。
伞骨需经蒸煮、晾晒、钻孔、穿线。一百二十根细骨,要打磨得光滑无刺,误差不超过半毫米。每个夜晚九鼎,作坊里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,只有刨刀滑过竹片的沙沙声相伴。
展开剩余59%伞面制作更是精妙。桑皮纸要手工捞制,薄如蝉翼却韧如丝。吕宇峰拜访了最后一位会做这种纸的老人,软磨硬泡学了半个月。第一次自己捞纸时,纸浆在帘上总是不匀,失败了三十七次后,终于得到完美的一张。
绘画那日,他闭门不出。祖父的墨梅图他已临摹了千百遍,但真要在伞面上落笔时,手却微微颤抖。墨汁在桑皮纸上晕开,仿佛有生命般自行延伸,一朵朵梅花在笔尖绽放。那一刻,他感觉祖父的手正覆在他的手上。
最后是上桐油。七遍薄涂,每遍都要在特定的湿度下阴干。太快则脆,太慢则黏。吕宇峰守着伞,像守着初生的婴儿,连睡觉都支了张躺椅在旁边。
第一百天,伞终于完成。
撑开的刹那,时间仿佛静止。三十六根伞骨均匀舒展,墨梅在半透明的纸面上若隐若现,桐油的气味淡淡飘散。他轻轻转动伞柄,光影流转,那些梅花仿佛在雨中活了过来。
第二天,雨停了。吕宇峰将伞收起,放入锦盒,没有标价。
有人闻讯而来,出价十万求购。他摇头。
“那您费这么大工夫为了什么?”
吕宇峰只是笑笑。
傍晚,他带着伞来到祖父墓前,将伞放在碑前。突然一阵风来,伞自己滚开,在夕阳下自动撑开了一半。
那一刻,吕宇峰明白:有些手艺,本就不为买卖,只为传承;有些美丽,不必张扬,自在人心。
回到作坊九鼎,他又拿起刨刀和竹料。窗外,又下起了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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